夜晚的下午茶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そらまふ】云与幽灵

   从两旁栽种的茂密树木的坡道而上,在尽头左拐,钻进看似可以藏身的灌木丛里去,便可拨开阻碍的绿叶枝条杀出一条小路来,树叶随着步伐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就透过枝叶交错间的缝隙,洒射而入,形成一个个的小光斑,有的甚至会打在我脸上——总比没有任何遮蔽的主干道好多啦,走那里去目的地还得绕一个大弯——到了尽头,就是那古朴的木质公交站,我每日的必来之地。它隅居于曲折的山路一侧,显然不是什么仿古建筑,是确确实实有了年代的,它是离开小镇的必经之路——除非有汽车。在它身旁还有着一株花树,并不怎么高,到了夏季,那上边就会接二连三地绽开百日红来,如炸弹般爆破而出,红得耀眼夺目,深绿的叶子反而更好地衬托出了百日红的妖艳——它是我在此判定夏日的重要证明。花苞在初夏也呼之欲出,即将裂开的模样,像极了烟火“嘭—”地一声炸开的刹那——每一次它都给我这种感觉。 










  这是依山而建的小镇,小到在对面山上的平台上看都可以将其一览无余——竟还有些童话般的色彩。近几年开始,每逢夏日,我都会来此承担起照顾祖母的义务——她年且八十,从未离开过这里,尽管基本的生活没有任何问题,但随着她年岁渐长,家里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故而全家最闲的我便成了这个任务的完成者——顺便在这儿消夏。虽是为了照顾祖母而来,可我倒成了需要关照的那一方——她老人家在某些方面比我还出色。她从不干涉我,所以白日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人的时光,不得不说这儿实在太小了,还不到一百户人家,不出半天我就可以把整个镇子晃完——都是大同小异的民房和倒闭的商铺,正常营业的不超过十家,已全然没有祖母口中的昔日的辉煌。因此,我便每天都经过自己打通的小径,搭乘这唯一的公交抵达山底下周遭开满牡丹的电车站去——它是到城里的唯一途径——坐上电车,去哪儿都行,直至夕阳西下才慢慢返回。













   某个初夏的清晨,我再一次地来到通常只我一人的公交站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久违的另一位乘客——还以为这儿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了呢。那人端正的坐着,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干扰都排除在外,好似公交站里只有自己——由此观之,我反而成了闯入者,无论怎么看这景象,我都极为不匹配。可我还是一如往常般坐在了木质的长凳上,内心萌发的好奇心却不断使我把目光投向那位正在出神地仰望夏日晴空的新乘客。











   似乎是他感知到了我的视线,他就这么转过来望着我。我也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了。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的身躯是半透明的,眼前的道路啊旁边的树丛啊,都透过他的身体向我驶来,可他的轮廓却格外醒目可见,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他用着他那与海一般的双眼凝视着我,感觉是希望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他有着一头蓝色的蓬松卷发,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是个少年呢。肤色却白得令人羡慕——但也透明了。整体来看,他的气质是极好的,穿着洁白的衬衫,而黑色长裤的裤脚卷边与双脚早已消失了,它们漂浮着,他的肩上及手臂线条,也有着同样的、呈现水蓝色的浮游物。种种迹象表明——在我眼前的,绝非人类,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幽灵。
















    我询问他是否介意我坐在这儿,他只是淡淡地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而后又继续望着澄澈的蓝天与翻滚的白云。只剩下了闷热的空气、灼热的阳光及此起彼伏的蝉鸣。我时不时地看向那蓝发的少年幽灵,他的身影在正午的太阳下显得愈发透明,我还有点儿担心他会不会就此被暑气蒸发掉。幽灵却把我的视线屏蔽在了外头,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天空,我注意到他此时的样子,像是在寻找,在夏日的缝隙中,流动的云彩里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可我却感到安心极了,那种别样的温暖从我与他对视时开始就逐渐浮现,这一种感觉,连祖母都无法取代——明明与幽灵是初次见面,明明没有见过他——这个幽灵,到底赐予了我什么.…… 












那天仅仅就是这样而已,随后,我登上了到站的公交。 














自那以后,我每次抵达公交站,都会看见那幽灵在那里等着什么。他似乎可以感知到我的到来,我看见他的目光转向我时便向他微微颔首。我和他,就这样渐渐对彼此不再拘束了。我开始尝试着与他聊天,随便开启一个话题,我们就可以无穷无尽地说下去——山底电车站旁的牡丹花正在怒放、从小镇的最高处可以看见烟花、祖母亲手制作的点心有多么美味……每到此时,他的脸上总有着爽朗的微笑——而这总能唤起我的某种心绪,渴望让他的笑一直持续着。或许是气氛太过于融洽,每当我不经意地瞥见他那消失的双脚与大半个小腿之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他是个幽灵。我不再经常登上公交前往电车站,取而代之的是与这少年幽灵谈天,和他一起实在太过愉快,无论怎么讲我都认为说不尽谈不够——与幽灵聊天,成为了我的日常。 

















他说幽灵其实是离神明最近的存在,正因如此,他们才不能一直作为幽灵在世间流浪——幽灵也曾生为人,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活。像人类一样,每一个幽灵都有存在的期限,在这期间记忆会不断衰退,身体也会越来越透明,最后一无所有地消失殆尽——每一个幽灵的期限不尽相同,不过在自己即将消逝之时可以感知得到。我曾问道消失以后会怎么样——因为在我的认知中人死后就会直升天国或打入地狱——他的话已经将我之前的观念全部推翻。重生转世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出来——空荡荡地返世,一切又重新开始,什么美好的天堂惩罚的地狱,都是假象。 



















那么你呢——我又发问道——毕竟再怎么与他相处得好,他身上还是有着太多我未知的事物了——你记得什么吗?他无奈地笑笑,表示自己忘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记得的事物寥寥无几,名字也好自己的家人也好,甚至自己生存的时代也好,都被统统抹除了,就连是怎么成为幽灵的,他也说不记得了。他虽是一副少年模样,可语气里总有一种莫名的老成,自他的话里,欢喜也好悲哀也罢,全部是可以一笑了之的事。


















 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可以继续谈话的方法,只是将自己放空起来,聆听着从刚才开始就成为我们谈话的背景音乐的蝉的鸣叫。幽灵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再次抬起头来,出神地凝望着天空。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夏日的炎热中。热气不断地自下而上蒸腾冒出,空气中尽是夏日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幽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地开口了。他说,他在回忆往昔,他有一个一直想见的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一直思恋着他。 






















介意与我分享一下那孩子么?我回过魂来,装作打趣似的问道。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之前的话里略带伤感的幽灵,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有丝毫踌躇。 
















在幽灵那轻缓柔和的语调中,我得知了原来现在是幽灵的他也曾有过一段美丽的,作为人类的时光。他一直爱慕着的人比他小了三岁,名字是まふまふ。从他对于まふまふ的描述,我知道まふまふ有着一头柔顺的白色短发与透亮清澈的红瞳,不难想象,まふまふ也定是个拥有璀璨笑容的漂亮少年吧。也似乎理解了为何幽灵如此执着于此——我曾几次邀他与我一起登上公交车,都被他拒绝了——这里承载着许多许多,有关他与まふまふ的回忆,他提及那些过往时, 语气里满是留恋,那些记忆,如洪水般涌现出来。



















 “我与まふ是青梅竹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呢——当时这里还可以算得上一座城市。”


















 “我们的身体都不算太好,尤其是他,所以比起出门,我们更喜欢去彼此的家中玩耍。他总是让我听他弹钢琴,真的,只有在他演奏的时候我才能打起精神——我们都非常热爱音乐,在一块儿总是有着聊不完的话。就连上学放学我们都会尽量在一起——因为对我来说,まふ是可以让我感知世界的唯一存在,他也一样。那孩子有事没事都常常跟着我。被找麻烦了找我倾诉,学了什么新曲子我都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也愿意把我的全部奉献给他。” 
















“而伫立于此的公交站,则成了我们的净土——没想到吧,它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被大多数人遗忘着。这里还是他带我来的呢,说是给我的礼物——我和他,都极为厌恶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凡出门,大多都会来到这里,聊天、唱歌,没人发现过我们,因为在看到公交到站的时候我们就会沉默一小会儿,然后继续编造我们的故事——まふまふ可擅长讲故事了,特别是用音乐去讲。他的毛笔书法也写得秀丽。” 



















“我们渐渐成长,我在其中也发现我对まふ的感情也变了形。有一阵我经常梦见他,连功课都有些松懈了,而且每一次见到他,我感觉都会有一点儿怪怪的,心也狂跳不止。我清楚我喜欢上他了,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可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疏远他——まふ是个敏感的孩子,自己家的小鸟死了,他会哭泣着把它埋葬,连路边不幸被碾死的燕子,他都会很认真地寻找一处可以让它安息的场所,还说每年都要来看它一次——他真的做到了——所以,那段日子真的还挺难熬的,没错,我很高兴可以见到他,可随之心也会揪痛起来。他曾问我发生了什么,可我无法回答他。”


















 “结果在某日的傍晚,他约我第二日到这里来——我们会一起出去,偶尔也会在一个地方见面——那天也是个炎热得不行的日子,我赶到以后就看见他站在这长凳的前方,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まふ的心绪我总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支支吾吾地跟我说有点儿事想告诉我。我注意到他的脸红到了耳根,随后他垂下头来,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用哭出声来的语调跟我告了白,我的脑子瞬间懵成一片,只知道我顷刻间抱住了他,而且,我的脸也像是烧起来似的。那一天之后,我们成为了彼此的恋人。”




















 “我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美妙的夏天。也许是因为认识太久了吧,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没有多大的改变,但还是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般那么激动,之前所有的不安感全部被释放出来。我们牵着手在街上肆无忌惮地游荡,趁着まふ发呆的时候我就会偷亲他一口——不得不说,他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去不了祭典也不要紧,我和他就偷溜到对面山上的平台去看不断破裂的烟花,まふ很少可以看见这样的风景,那晚一直在抓着我的衣服喊叫着,他穿着深蓝色的浴衣,其实比烟火还要美丽啊。” 











“我们会互通书信——在未成为恋人之前就这样了,因为有的东西写在纸上传达更有意义吧——这是他对我说的,有的时候他就在我面前我都会递一张纸条给他——まふ的乐感明显比我好得多,他会自己作曲,每写好一首要么叫我来他家里听,要么就寄给我,还说什么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跟这公交站一样。我也会写点诗或文章寄给他,不过更多的是我们在一起创作,他总是说我文采斐然,可是他的才华在我看来是无与伦比的,每看见他一次,想要与他度过漫长岁月的念想就会愈发强烈。” 

















“毫无疑问,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渴望这样的日子永不结束,哪怕每一天都是冰天雪地都无所谓,但,我更希望まふ可以真正为他自己而骄傲——他其实很好,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夏天就这样渐渐远去,像每一个怀揣着幻想的少年一样,我天真地以为我真的可以继续与まふ过下去。”















 “在他生日的前一天,我见到他时写了一张纸条给他——很抱歉,上面的内容,我已经忘却了,但我知道我想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也只记得,他那日对我报以了灿烂的笑容,在层层晕染的金色夕阳前挥手向我道别,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与まふ在一起的日子如梦似幻,从未有夏天是过得这么快乐的,我沉浸其中,不知自己其实只是这世界的一个客人罢了,当我睁开双眼,回过神来时,我已身处远方某个角落,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幽灵。而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まふ,我花了无数精力才重新回到这里,许多的回忆在其中被疯狂撤销,幸好我还残存着有关まふ的记忆,而这儿早已荒凉破败,他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宛若人间蒸发,那些我曾与他生活过的印记,都好似一场谎言。无论我怎么苦苦寻找,都未曾再见到他。” 






















“但我永远记得他的一切,哪怕忘了我的所有我都记得他睡眼惺忪的模样,我一直、一直再想见到他。” 

















幽灵说这段话的时候,已是蝉鸣稀薄之时,天气的炎热还会持续好一阵子,可旁边的百日红也开始有些蔫儿掉了,天空还是湛蓝的,浮云流动,翻卷起无数波浪,从微拂的清晨的风里夹杂着些许凉意——夏天即将挥手而去了吧,正如幽灵口中最后的见面时的夕阳。在这期间幽灵还会唱着歌,他说,这些都是まふまふ的作品,哪怕消失他都要牢牢记住。我听着那低沉温柔的嗓音从盛夏的苹果花火到暮春时节的夜樱,在空无一人的神社里歌颂着永不醒来的梦,自星云中穿行只为了追寻那镜中花水中月。歌曲一首接一首,听上去就知道不会被主流社会所接纳,但不知为何,我产生出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似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友人那般。















 “可是过了这么久了,他肯定也已经死掉了……”我看着幽灵悲哀的模样,声音沙哑地吐出这句话。 














“嗯…”他把头低垂下来,语气却是坚定的“但我相信まふ不会忘记,无论他去了哪里,都一定会想念这里的夏日。不管过了多少年,我相信まふ仍然会记得那个约定。”














 “他若是重生转世,必定会来到这里——不管多少个轮回。” 

















见他那坚决的神情,我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来,只好起身向幽灵道别,因为今日那橘红色的余晖已经到访了公交站,铺满我的全身,透过他的身体——他的身躯近几个月来已是逐渐透明,可轮廓依然是分明的,才可以让我感知到他的存在,而我却把这个发现堵在了嘴边,他也应当意识到了吧,只不过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守住了这个现实,大概只是我不想迎来与他的离别,不愿面对他的消失,就好像他希望与まふまふ长厢厮守那样。


















如果换作平常,幽灵也只是简短地回一句“再见”,然后又重新望着天空。可是今天他站了起来,带着深意的微笑看着我。
















 “其实啊……我记得的事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对了,还有你,我还记得你。” 














那是因为我天天来吧——还未等我把这句话讲出,幽灵又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这些事我都快忘记了,而你的出现却让我重新回忆起来了,还很清晰,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
















“因为你,我最珍贵的记忆又苏醒了。” 


















当晚,我再一次地踏着漆黑无月的步伐推开家里的木门时,发现祖母就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端详着那些她装在一个绿铁皮盒子里的一沓老照片,她这样子,前几次来的时候我都有见过。只要跟她提及有关她曾经的家的事,祖母总会说起她的三个哥哥来,他们离世得都比她早,最年长的那个,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祖母与他差了十岁,从未谈起过她长兄是怎么死的——有种说法是,长兄的逝世给晚辈的打击会远超于父母的离世,可能,这已经成为祖母一道不去的伤疤。即使已经对祖母这样子习以为常,可我却从未见过那些照片——祖母总喜欢一人静静地品味着——要是有人打扰,她反而会很生气,然后将它们重新叠整齐,塞到她的床底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我没有任何插手的空间。




















 也许是与一个死者相处太久了吧,我竟开始对那算是她对她家里的全部回忆感了兴趣,可问起祖母来也只是听得耳朵生茧的内容——这里以前是一座繁华的山城,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与劳动力的大量输出,愿意留在这里的人愈少,到最后连城市人口的规格都达不到,只能被降格为镇了。所以,在整个晚饭时间我都心神不宁,趁着祖母去洗澡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祖母的床底下把那绿铁皮盒子拿了出来——还有一本厚重的、看上去也十分老旧的墨绿封皮的相册,也一同被我顺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果不其然,铁皮盒子里的相片都是祖母与另外两个哥哥年轻时的留念,全然没有这家人的长子的参与。看来,我真想寻找的东西,只有这本祖母从未翻开过的相册才能知道了。 




















可当那身影映入我眼帘时,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尽管是黑白照片,可那模样是不会骗人的——蓬松的卷发,如海那般深邃的双眼,还有那沉稳的气质,都让我瞬间想到幽灵来,他穿着制服、他穿着和服、他与弟妹们的合影,幽灵的模样在我心里与照片重叠——没错,他是祖母的长兄…在他与一家人的大合照的下方,四个孩子的名字都被标注在了上边,而幽灵的名字是,そらる。紧接着往下翻,就全是そらる的照片了。看样子,这是专门为他而做的回忆相册。



















 我在其中也看见了,まふまふ在弹着钢琴的照片,那副模样,与そらる形容的如出一辙——他神经全然注于那黑白的八十八键中,不为除那思慕中的少年以外的任何人奏响乐章,而我心中的怀念感,再次强烈起来。

















 后面没有相片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写在脆弱的早已泛黄的纸上的五线谱,上面标注的名字都是まふまふ,我虽不懂音乐,但也知道这里面肯定也有幽灵曾唱过的歌,一唱一合间,全是二人的节拍。然后是他们互通的书信与早已褪色的贺卡,里面虽是那些老生常谈的爱慕之情,可真的正如まふまふ所说,有的东西写下来才可以更好传递吧。



















又是几张乐谱,这一次的署名是,そらる。在无意间跌出的,同样脆黄的小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明早十点,车站见”















想必这首曲子就是そらる未曾交出的礼物,这张纸条也不知为什么回到了他妹妹的手里,但总之,这可以算是他的遗书了吧。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下的日期,却令我的瞳孔急剧地缩小起来。 

















十月十八日。


















 那同样也是,我的生日。 
















我死盯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日期,倏地,我明白了为什么初见幽灵时他那望眼欲穿的眼神,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死魂灵产生信赖与温暖的感觉,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他唱的歌异常耳熟,明白了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得见他,明白为什么我看着那之前一窍不通的五线谱会心有感慨,明白了,为什么幽灵今天会有着那如此深情的微笑。幽灵今日的话语,突然叠加着朝我袭来,瞬间,我清楚了这话语中的一切。 














“而你的出现却让我重新回忆起来了,还很清晰。” 
















“因为你,我最珍贵的记忆又回来了。” 














“他若是重生转世了,必定会来到这里。” 














我浑身颤抖,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不断下沉,我感到自己被割成两部分,其中一个我正在看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灵在走动对话,几乎是梦呓一般,沉浸在湖底里的话语,被那个梦寐中的我,哭泣地、吐着泡沫般讲了出来: 


















“我也一直…在等待着你…” 


















次日又是一个有着猛烈阳光的一天,我却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落幕了,这份强烈的感觉使我陷入了不安的境地,刹那间,幽灵伫立于落日中的微笑又再一次浮现。不——不要!我差点儿喊出这句话,无视掉祖母那变得奇怪的眼神与即将把我叫回的话,我抱起相册,冲出家门。只想快点来到幽灵身边。 





















我承认,这是我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尽管我尽力地祈祷着时间可以更慢一些,更慢一些,但等我赶到公交站之时,我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幽灵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天空等我到来,而已变成蜷缩在长凳上思索着什么,他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消失着,就连那些水蓝色的浮游物也不再存在,而表情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很早以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来临。他一如平常般转过头来望着抱着相册不断滴泪的我,展现了一个极为满足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欺瞒了你一件事呢…” 

















“其实,我的时间早就已经到尽头了,在很久以前,我就应该消失了才对。是我拼命地向神明延时,才撑到了今天……” 
















“现在看来,我是时候该离开了,结局…还不错呢…我也可以尽心地,忘记一切了……”
















 “从你出现在我身边时,我就知道会是你…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真的.…..谢谢你……”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そらる如蒸融一般,旋即消散在了夏末的骄阳中,融进了白得耀眼的柔云与依然高阔的蓝天中。如转瞬即逝的泡沫,不留下丝毫存在的证明——他已彻底,成为一个夏天的传说——只剩下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我——那些想说的话语也好,想传达的讯息也好,都成了满口的托词——跌落下来不断啜泣着,现在,都结束了。
















 公交站还在这里,夏日也会迎来终结——然后再到来,阳光仍然大肆地泼洒,好像今晚,山底下又会燃起烟花,牡丹终有一天会凋亡,但也是花的一种,只有そらる,成为了某人的前世,以及,一个带着谁的思念的我,继续过着平常的生活。







就在我返程的前一天,当最后一场祭典徐徐落幕之时,祖母也移居到了相框里。我再也没有碰见过其他幽灵,本该来说,我再无理由回到这山中小镇了。
















 但我早已决定每年的夏天在此度过,直至我生命消散的那一日——这已是我非来不可的地方。哦,对了——还有——我端坐在长凳上,低下头细细摩挲着那几张古老的、永远无人知晓的乐谱——想必那如画家似的云与澄澈的天空也在看着吧,我就这么随着某人默默吟唱着——仿佛那就是许久以前的我,静候公交车的到来。


























 (似乎是来迟了的情人节的文章,虎头蛇尾,不明所以的东西,感谢有耐心看完的各位,以及我再也不想用平板写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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